朋友都知道,我最喜歡橙色。衫褲鞋袜、筆記本、雨傘、水壺……有一天,俞若玫指著我的電話袋,跌入了一陣深深的思考,然後轉過頭來跟我說:妳知道嗎,橙色是革命的顏色。
的確,在 Miffy 與關塔那摩灣囚犯的距離之中,還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其他橙色足跡。當時我隱約記起了烏克蘭。
革命好像很遠。不過,雄仔叔叔當年得到一個朋友告訴他「革命明天就會來。」然後不斷盼望,以至,在今天的劇場裏再演活這份盼望,那麼我每天帶著無數橙色物件出入劇場亦理應更渾身是勁。倒在想,對自己影響深遠的,真正的橙色熱量,到底是甚麼?是否那一粒種子叫「社群」,從時分券認識社區經濟,第一次比較街市和超市,第一次覺得從生活中起來反抗其實是可能的?還有「本土」,那是比杯葛改編歌來得還要大的勇氣,是要回到歷史的編輯過程,啟動「追蹤修訂」功能去挖掘,去保障個人和社群歷史的忠實傳續。還有「小就是美」,看到了小量生產、手作、隨自然節奏製作而緩慢出現的果實。身邊的朋友在自己的小店中努力在做,提供著讓人快樂的自主選擇。還有「獨立」,曾經這東西我以為只等同於好聽的英國音樂,後來又誤以為是進口自台灣的外來語。原來它是一種追求,一種對於生存處境的理解,一個位置一份精神,而且觸手可及,只要你願意。還有「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一本小說的名字,一支頌揚差異的彩虹旗幟,從認同中獲得力量,揚起了在不同層面的,有關多元的關懷與理想。
這些是我每天帶在身上的橙色熱量,是我思考如何在這個世界生活,如何與其他人共同在這個世界生活的依據。而我懷疑新的意念與角度陸續有來,填充我的口袋。有趣的是,記憶所及,劇場都不是過去我接觸這些文化思潮的最重要場域。有一個上一輩的英國劇作家曾經說:「我不認為會有哪一齣戲可以帶來一個革命。起碼創作它的人不會有這個前提。但是如果革命真的出現,那部份原因就肯定是我們(劇作者)曾經參與進去的文化變革。」對於那些老一輩的左傾劇作家,眼見戴卓爾夫人的保守黨佔據了整個英國政治版圖,對工黨徹底失望,接受了意識型態之戰終於宣佈無效的現實。他們在劇場裡所提倡的,還剩下甚麼?他們沒有氣餒,而是轉而在劇場裡不斷向霸權提出質疑之聲。我們這些後來者,戰線走進了生活裡去,對主流的警惕,對現狀的反思,組成了生活的肌理,毋需刻意在劇場做革命,因為每天都在實踐。革命會出現在劇場嗎?我不肯定。但劇場肯定是一個思潮的產物,充滿了參與文化改變的可能性。即使以前沒有在我身上發生,不代表它本身就缺少這種能量。這種存在於我心中的,對於劇場的未知,反而成為了自己的實踐動力。
而我喜歡橙色只不過是這十幾年間的事。沒想到,自己那一段在我城最燦爛的成長歷程中,一直有著這樣的色調。
(c)牛棚劇訊2011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