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算是觀劇狂迷。
十月的時候,老遠飛到台北,只為看一個名為「聲音劇場」的讀劇演出。不過後來當地朋友更正我說,「聲音劇場」與讀劇是不同的,所以我要修正:我去看了「聲音劇場」。
場刊這樣寫:聲音劇場是建立在讀劇的基礎上,精鍊文本的表現,同時去除過多花俏的表演形式,讓觀眾直接感受聲音傳達的力道與撞擊。方式是「純粹的」,期望「藉由重拾對聽覺的重視,回歸劇場文本的關注」。
因為強調文本語言,所以以「聽」作為欣賞方法。
但總不能入座後乾脆閉上眼睛吧!而結果我看到的兩齣戲都沒有發出這樣的邀請。
《窗明几淨》出自一個七十後美國編劇的手筆。一個外地傭工在紐約大城市打工的故事。我聽到的是一個不時出現一句兩句睿智對白的劇本,睿智得……你可以隨便把那些對白抽出來變成很吸引人的宣傳標語。能夠看看美國的新劇本倒是暢快的,但這樣的「聲音劇場」卻叫人難以滿足:在僅一個講台式的空間裏做足 blocking、分區、演員走位,用仔細的道具,用一貫的寫實戲劇表演方法。除了某些時候演員要拿着劇本邊唸邊演,基本上它就是一個完整的演出了(只是錯放了在一個狹小的非舞台場地)。它似是一種演出示範多於以某種「統粹」的形式來刻意呈現文本的力量。
《醉後說愛我》的難度就更高了。批評這個文本的人曾經說,它只是從一些國際組織的年報中隨意抽出詞彙來堆砌而成。莫說是聽,單是看也未必能得出一個所以然。我是在心底裏不相信這是一個可以純粹被讀出來的文本,它需要被演──繹。它要求導演和演員找尋一種演繹的方法,於是也要求導演和演員在排練的過程中一起與劇作家表達對西方霸權的看法。這次,導演安排兩個人物在每一幕之間以形體表演來做過場,有效地呼應了文本中以男男愛戀關係象徵「一個迷戀美國的人與美國的關係」。然而,均以對話體寫成的每一幕戲,除了開首兩幕演員是丟本來演(於是很能在投入角色的狀態中做出二人撩撥情慾、欲擒故縱的關係),其餘時間他們都是拿著劇本來唸,粗糙地在空間中走動和交流,枉費了在開首建立人物重心。現在出來的效果是,乾脆用「唸」的方式來把艱澀的文本處理掉,然後出力在過場中善用演員特質排演外加的場面來表達主題。這最終像是繞過了文本罷。
看過兩齣聲音劇場,我不禁問:既然想通過讀來給我聽,為甚麼還要把戲演出來?既然把戲演了出來,為甚麼還不把劇本從手中丟掉,好好地記住台詞來演?那,讀與演之間的距離和關係又是甚麼?
因為強調文本語言,所以以「聽」作為欣賞方法。我相信這只是一個過程,因為無論是主辦者所說的「新型態創作劇本」,還是我們用的 working title「新文本」,最終的實踐都是有關劇場的,在關注文本語言的力量,嘗試超越文本語言的限制的同時,提出實驗新型態劇場表現手法的重要性。
(c)牛棚劇訊2010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