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談別役實多了。何不談談導演E-RUN手中的別役實?
劇本夠荒誕了,在表演形式上又怎樣承托這種荒誕?
E-RUN令我印象深刻的東西有二:
說著哀傷的東西卻突然停下來改說笑話──在《彼岸花火》(2001)中一個經典場面,鄭煥美等四位美少女突然在轉場時走出來,跳一場最媚俗不過的流行舞蹈;不要忘記戲的末段,大鑼大鼓舞獅隊也在劇場一片沉重氣氛之中突然彈出。今次,E-RUN的簽名出現在過場三首pop得不能再pop的日本流行曲裡,音樂也是在一片沉重中爆發出來,把觀眾完全拋擲到一種錯置裡(更甚於間離)。昨晚(第一場)她在演後談坦言這三首歌是她的心聲,是她最想說的話,還很用心的把歌詞翻譯成中文,放在場刊。E-RUN進一步發揮這種「哭笑不得」的斷裂和不合理,還在內容上將之深刻化,是相當豐富的一個設計。喜歡利用流行曲的戲劇創作人可會向她參考參考?
笑著說哀傷的東西──在《彼岸花火》裡,E-RUN已經試驗著她這種說話方式。她常常笑說日本人說話都要拐個大彎才說得成,我認為就是他們說話的時候都愛將subtext塞進舌頭後面。《沙律》這劇本全是對白,但對白背後有一波又一波的subtext接踵而至,有時候來得比演員張開嘴巴還要快。例如丈夫說著「冇事……冇事……」,心裡面其實想著千百萬種事情,也是因為這些事情才更顯得要「冇事」,那怕是一種堆砌、強裝甚或催眠(這則是導演處理角色時的選擇了)。這些subtext需要導演和演員一起做填充練習般找出來。這樣一來,演員所流露出來的「一般」(演出中主角常常強調的狀態)也就變得有根據,有源頭,跟他們的異常行為踫撞而來的一種不穩定性,就會顯得更加有力,也就是劇本的荒誕得以流露之時。
然而,我在丈夫和太太身上看出來,那種「一般」的不穩定性,是不一樣的。前者對於對白的奇怪節奏、沒有條理,掌握得非常準確,然而對白背後那種異行的思路卻還未完全成為他表演的重心。反觀太太顯得較為蠢蠢欲動(並非很顯明的不安,而是一種平白的、精神上的驛動),而她的靜處更能說服我她也身在一種錯置之中(她世界的錯亂)。存在於夫妻之間的這種差別,我想也是令到E-RUN不能完全將一種荒誕感把玩到得心應手的原因。
劇中其餘兩個角色,充當著可能是「外來者」、「潛意識」或「鏡像」這些富象徵作用的角色,則把故事,尤指兩夫婦的密閉空間解封,提供多重解讀的可能。他們在故事中的曖昧性,是外露的、顯現的、表演性的;相對於兩位主角,這兩個角色的荒誕一早就將其表演方式設定好。而飾演sales的黃振輝以及朋友的周家輝,前者神秘,後者病態,演繹恰到好處;他們與穿插其中,由E-RUN親自揀選的日本流行曲相映成趣,互相借力。
最後要說明,此刻起題時並無語帶雙關之意。E-RUN的「一般」,絕不比近期任何飛天遁地、風情萬種或死去活來的劇場遜色,猶勝繽紛!
《沙律殺人事件》,一月十二至十五日,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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