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月5日

記「全球千名婦女爭評2005年諾貝爾和平獎」婦女、生活與文化交流會;雲南昆明2005年12月17至19日

我們在和平,他們在暴力?

十二月十七日,我沒有目睹導致「灣仔淪陷」的「暴力事件」。但可以想像的是,有人再一次被當權者暴力地定義著。

暴力與否,是否只能通過比較來達致結論?如是,農民的發聲暴力,還是壓抑公平貿易的全球化資本主義暴力?載歌載舞的示威暴力,還是只維護先進國家和跨國企業利益的經濟體系暴力?

「很多時候,我們會接受出於自衛的暴力,這也正是大部份人認為警方鎮壓是合理的原因之一。但為什麼,就看不到,示威、衝擊(接近會場),根本就是對抗巨大而隱性的暴力,的自衛?被暴力迫害的對象,在掩眼法與雙重標準的互為作用下,反而倒過來,成了暴力的始作俑者。」
-熊一豆(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88549&group_id=11

一旦要比較,權力關係便告開始。一旦出現權力關係,註定有人會被置於弱勢。所有比較,也不見得會怎樣公平了。

十二月十六至十九日,我和Selina在昆明聆聽著一群處於弱勢的人,企圖扭轉局面。在當權者眼中,這群人並不和平,因為她們嘗試搗亂既有的秩序(例如司法的秩序、官僚的秩序、利益輸送的秩序,甚至,道德的秩序),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危害」著另一些人的利益。但她們主動參與了和平獎的競逐,並自稱為和平婦女。如果不甘心被當權者暴力地定義,就必先要為自己找個名目,建立位置,提出不一樣的觀點。I can name myself。

可惜,當時遠在香港的示威農民,沒有我們在昆明的政治空間。

什麼是「和平」

來自大陸、內蒙古、台灣和香港的幾十位和平婦女,在昆明參與有關和平與生活的交流會議,思考暴力是什麼,應該如何抵抗。幾十個案例活生生在我眼前出現,不再只是一頁頁剪報裡的故事,或者來自轉寄電郵的聯署聲援。我親手將親耳聽到她們親口道出的經歷,記在筆記本裡。她們的真實,讓我感動,也叫人心寒。她們是一種對於人生的辯證──她們堅毅地工作著,是因為有最激烈的苦難存在著;她們此刻的「榮耀」,都是因為承受過不能言喻的痛傷。就像每一位上台接受殊榮的和平婦女,領受證書後面向台下照相機時流露出的一種複雜表情,是自豪的,也是謙遜的;是快樂的,也是感懷的。

她們的和平運動,不一定波瀾壯闊。在小組分享時,她們好些人不只一次說:我沒有做過什麼。我很平凡。

王霞生於城市,嫁到農村,住在只接收到兩個電視台的山區裡。為了讓農民認識外面的世界,她組織了一支宣傳隊,以戲劇巡迴到不同村落,戲劇內容其中一個關注,是男女平等。

黃淑華的女兒黃靜無端被(姦)殺,疑犯是當權人士的兒子,雖然案情很多疑點,她卻無從跟進及追查,就連自費聘人為女兒驗屍的基本權利也因為法律的漏洞而被?奪。媽媽通過互聯網號召聲援,其後成功爭取到驗屍的機會,判決還未出台……。

周聖心來自台灣,從事教育改革,爭取改善校園內學生的人權,基本如選擇髮型的自由和體罰的問題。最近政府撥款六千億購置軍備,令她氣結的是,既然政府可以花出這筆巨款,為什麼不投放到下一代的教育裡去?於是她發起了一次遊行,結果由預計的小規模結集,演變成大型的社會活動。有一次公開討論時,周老師舉手發言,說的並非有關她的工作,而是趁機在大陸的土壤上作出呼籲,希望內地政府不要將炮彈對準台灣,不要以武力解決兩岸問題。她作了一個台灣人應該要做的事,說了勇敢的話。

金梅花是阿訇,即回教的「牧師」。她自學可蘭經,三十歲才學阿拉伯語,現在她從性別角度詮釋古蘭經,令更多女性可以識字和閱讀經文。她在小組上分享自己的成長經歷,活脫就是一個極權環境下婦女受壓的現實。阿訇對我們說,古蘭經的智慧,是「男女平等」,又引述經文說:「女人是男人的衣服,男人是女人的衣服」。

吳玫華,在河北進行保護婦女和兒童的工作。每年從政府來的資助,只有五千元。

楊海瀾,在寧夏把沙漠徹底開發為一個生態農場。

席間,還有很多教師、大夫、律師、做環保的,在不公義的事面前抗爭著的……。

我只能夠把我所聽懂的都記下來。她們曾遇到的困難,說多了太矯情;她們的成就,也不好寫,當我們不相信英雄主義。她們所作的,我不能加上片言半語,最好由她們親自表述。她們所作的,統統是由她們邊走邊活出來,不為其他,只為生存。

追求和平,是追求一種生存狀態,當中有人類的尊嚴,更多是愛。

什麼是「瘋狂」

籌辦者之一,北京學者戴錦華說:「瘋狂本身就是這活動的意義。」

第一個層面的瘋狂,是整個計劃要收集世界上正在為和平而努力的婦女的事跡,並以一個群體來競逐那[傳統性極高](可介說一下嗎?)的諾貝爾和平獎。這可是一個牽涉龐大的工程。第二個層面的瘋狂,應該是小矮人站在巨人面前對峙的勇氣。巨人是一套有關「和平」的價值觀,是可以評定什麼是和平的機制權力,是第一世界。小矮人在巨人面前提出自已的觀點和看法,引戴錦華所言,是一件必需要做的事。

她續說,和平並不是指兩次大戰之間的時間;人類的大和解也沒有隨二次大戰結束而來臨。和平不單止是關於軍事、國家、民族。為了不要讓人類陷入大罪行,為了挽救從經濟地圖掉了出來的人權,便「必須要以我們的多,來反映出他們的少」。她所說的多,是指和平婦女在數量上的多(一共九百九十九位),也是指和平工作的涵蓋面及多樣性。和平婦女對於和平的理念是不同的。和平著眼於每一天的生活,如何從必需要面對的事,發展出生命的建設。

籌辦者之一劉健芝說,這次提名活動,希望鼓勵年青人(其中一位和平婦女,生於一九八零年!),並優先考慮在地方及基層工作的婦女,有名氣的人則反而被放於較後位置。這是一個很不同的意識形態,並非如香港傑青要以明星得獎人作招募及宣傳的邏輯。正如另一位籌辦者Christine Menz所言,這個活動的其中一個目的,是令到婦女的和平工作變得「可見」(visualizing)。即是說,前提是有很多婦女的所作所為,還未被認同、接納與支持,所以才有被顯見的迫切性,而她們就是首先需要顯見的人。她們用多樣化的人的實務,不斷定義、反省和修正著和平的內涵以及和平工作需要的支援,而不是將「和平」套上一個光環,然後用高調的策略來把它空泛地唱好,鞏固一些「安全」的價值觀。(試想想,「傑出青年」所宣揚的,是怎樣的一種傑出?)

劉健芝又說:「不是我們需要Nobel Prize,是Nobel Prize需要我們。」這可不是囂張的話。它反而引伸出這次活動的一種定位,就是面對著世界大環境,處身當權者與弱勢社群之間的權力關係中,後者的意識形態與抗爭策略。這也就是我感受到的,第三個層面的瘋狂──唯有無視唯我獨尊的章法排理,才可以為一個自恃為無堅不摧的世界秩序,提供新的可能性,新的觀點、想法,嘗試加入另類的,卻並非是取代性的邏輯,指向一個不同的社會和未來。

1 則留言:

匿名 說...

再接再勵
直到更多的和平婦女被看見
直到諾貝爾和平獎的來到
這過程是世界和平的希望
這過程是提名活動的目標
如同爭取獎杯不在杯
而是爭取過程的爭取被看見
那最可貴的
和平的價值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