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26日

「英倫當下」續篇: 之四

Gary Owen

早在預期之內的是,論看戲,在Cardiff兩星期不及只倫敦兩日。上週在Chapter有機會看到威爾斯最成功的當代編劇之一Gary Owen的作品,雖然恐怕是這次Cardiff之行唯一一次劇場經驗,卻可說是目前最應該要看的一部戲。

在沒有任何背景資料的情況下進場,先見四個演員並排,各自坐在一台A字鐵梯之上,平均分配了場內四個垂直的演區。其中一人首先離開鐵梯,朝觀眾方向行前,開始他的獨白。upstage三人一直見光,卻在自己的狀態內(不過演員展現狀態的方法卻明顯不同)。獨白完結,他返回鐵梯上,另一個演員走上前,又開始她的獨白。如是者,四個人走出走入(於是我想,這種人的movement是形式,還是要強調出主題?這種形式在戲中有沒有它自己的發展?)。有時兩個人一起走出來,守在自己的世界,卻突然會有交通。說話對象的轉換令演員必需要有跳出跳入的本事。

轉換說話對象的能量,來自非常密集的語言運用,喋喋不休,一聽就令人想像起印在劇本集裡密密麻麻沒有舞台指示的對白。(事後導演對我確認了這一點。)文字非常有迫力,慢慢揭開了一個末日般的世界:一個只有公民和非公民的世界,而一旦跟非公民接觸,就會受感染;四周都是士兵要捉拿非公民,被圍堵者唯有自殺,自殺不遂反要把自己的金牙強行拔出來變賣來換取糧食......看到戲的中段,聽著女子將自己把刀刺進丈夫身體的經過巨細無遺地描述出來的時候,我嗅到了那一股九十年代直面劇場的氣味,回想起《遠方》的高明,猜想著編劇與Sarah Kane 同代的可能性。

那種文字的迫力,卻隨著對白結束而旋即消失。導演手法似乎沒有深度介入文字,演員只從表演的層面去輸出台詞。導演如何營造對於人物,特別是身處在那個世界的人物,甚至是那個世界的想像?我只看到那一個很概念性的空間佈局,演員在裡面有點「自動波」,總覺得是錯失了通過形式去跟文字共同創造更立體世界的機會......

演出後去喝一杯,就遇到導演了,很高興可以跟他聊兩句!本來他是要選擇做Gary Owen另一部戲,卻因為這一部比較有難度,所以想挑戰一下自己。他說這是一個actor's piece,即是由演員發揮和以演員為核心的戲(嗯......這一點我不敢苟同),文本充滿了敘事角度的快速轉換,有時是在當下面向觀眾,有時是在敘事時空跟其他角色對話,那種跳出跳入很有挑戰性,而他在排練時跟演員討論最多的是,到底現在跟觀眾回溯著的那個人/聲音是什麼......

導演Steve Fisher是這裡的一位大學講師,曾經在Cardiff重要的new writing基地Sherman Theatre擔任總監,近年成立了f.a.b.劇團,主要搬演威爾斯劇作家,例如Ian Rowland和Gary Owen的作品。

回來後google一下這部作品《The Drowned World》,由72年生的Gary Owen寫於2002年,十年間在世界各地演出過,竟如今才第一次在威爾斯首演。很好奇當中是否存在著微妙的文化政治(這部戲以英語寫作,而不是威爾斯語;一個以英語寫作的威爾斯編劇要擠身由英語主導的歐洲戲劇核心,威爾斯作為regional theatre反而並不是戲的主要市場......?)

這都只是我的猜測。不過以下一個親身經歷倒令人更不知所措:在倫敦看《Decade》的時候(見「之一」),同桌是兩位在倫敦的戲劇工作者,一個是編劇,一個是藝術行政。我們自然聊起來,我提到自己在Cardiff的行程,說會去看Gary Owen的作品。Gary Owen?她們皺起眉頭。Is that the Irish playwright?不是呀是威爾斯。Well I only know a Gary Owen who IS from Ireland. 噢,是嗎?也許是我記錯了。

當時我真的以為。

後來細心想,也難怪,總之不是英格蘭的,就是非英格蘭;愛爾蘭威爾斯什麼都好,就放在同一個聯想空間和類型好了。

這或許就是我們的Drowned World。